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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卷席全球的新冠疫情，導致了這樣的場面：為乘客們打造歐式浪漫氛圍和神秘文化淵源的 “海上古羅馬”，褪去了昔日的喧囂場面。曾經人潮涌動的甲板、游泳池、餐廳、免稅店等，冷冷清清，難見人煙。

7月底，湖北籍船員王波來到郵輪倉庫，角落里，大摞的比利時進口巧克力，成堆未開封的高端護膚品、化妝品，碼得整整齊齊。

他擰開其中一瓶瑞士頂級品牌面霜，右手拿起一只法國品牌眉筆，開始工作。

幾分鐘之后，這瓶價值不菲的面霜，就被他用眉筆掏干凈，倒入桶中。精致的玻璃瓶被扔到一旁，充當工具的眉筆也被掰成兩截，成為等待處理的垃圾。

各色過期的口紅、眼影、化妝水、乳液、精華、防曬霜……被倒進桶中，混雜在一起，散發出一股難以形容的奇怪味道，王波內心五味雜陳。

在郵輪工作4年，他從未想到，有一天，船上會變得如此寂靜。而他還要壓下回家的渴望，留在船上，親手銷毀大批大批曾賣力推銷的高端商品。

過期：一天銷毀幾百件化妝品食品



“賽琳娜號”上的免稅店（資料圖）

如今，“賽琳娜號”上的大部分船員已回家，僅剩的100來人中有4名中國籍船員，湖北小伙王波是其中之一。

疫情之下，國際郵輪業被迫按下暫停鍵，各大郵輪公司相繼發布停運公告。隨著疫情持續蔓延，多家郵輪公司市值大幅縮水，全球郵輪業陷入停擺。

“賽琳娜號”所屬的嘉年華集團，旗下共有104搜郵輪，全球市場份額達到45%。根據測算，該公司需要25艘郵輪滿負荷航行，才能實現收支平衡。受疫情和“鉆石公主號事件”影響，2月下旬開始，嘉年華股價暴跌，從40多美金，一度下探至7.8美金。隨后雖稍有回暖，目前仍只在13美金左右徘徊。

王波不炒股，對于股價并不敏感，不過，近幾月在船上的日子，他深刻感受到疫情給公司帶來的重創。

1月26日，“賽琳娜號”宣布停航，王波工作的郵輪免稅店也跟著關門，從此再沒能售出一件商品。以前，他一個人一天就能銷售出上萬元的商品。而現在，他一天銷毀價值好幾萬元的過期商品。

“沒有乘客，積壓的商品買賣不出去，只能眼睜睜看看過期，然后按照公司規定銷毀。”王波會定期去倉庫，挑選出過期以及即將過期的，拍照上報給公司，得到答復后，開始分類處理。

被銷毀最多的是各類護膚品、化妝品。有時候一天要處理好幾百件，累計超過上萬件。

大把大把的阿瑪尼、香奈兒、圣羅蘭等的口紅被掰斷，一瓶一瓶的雅詩蘭黛、蘭蔻等的乳液、精華，像白開水一般被倒進油漆桶大小的容器中。壯觀的場面，每次都會讓王波感嘆，“把它們全部濃縮在一個桶里，外觀就像融化的冰淇淋，滿滿一桶，多可惜啊！”

最讓他肉疼的是，5套瑞士頂級護膚品套裝也被倒掉，“在國內專柜一套沒有2萬塊下不來，多好的產品，哎……”

他記得，之前有女明星在郵輪上，一口氣買了4套這個品牌的護膚品。

在銷毀過程中，王波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口紅顏色，“芭比粉、僵尸色，這些色號都是從同事聽來的。分色號對我來說太難了，我就是直接掰了它們，簡單粗暴。”

需要清理的食品也多得數不過來，按他的話說，都拆“麻木”了。售價好幾百元一盒的比利時進口歌帝梵、瑞士蓮巧克力，被迅速撕開包裝，扔進垃圾袋中，然后交由垃圾房作為廚余垃圾處理。

盡管一直在銷毀，但倉庫里過期的商品還在成批增加。“只要郵輪一天沒恢復營業，我們能做的只有銷毀。”王波說。

歸期：海上漂泊192天，等待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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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琳娜號”

截至8月5日，王波已隨船在海上漂泊192天。

“賽琳娜號”共有船員1000多人，疫情爆發之后，公司曾先后分兩批運送船員下船回家。

第一次在3月，“賽琳娜”短暫停靠日本長崎，當時湖北尚未解封，王波因此無法回國。

第二次是5月，為了盡可能節約成本，集中運輸，“賽琳娜號”上的中國籍船員在東南亞海域，通過小艇轉移到“威尼斯號”郵輪，然后輾轉靠港中國深圳。

“當時部門需要留兩人值班和善后工作。”回家可能面臨著失業，有房貸壓力的王波決定先留下來，“總有一些收入”。

不過，王波很快就后悔了。雖然船上并沒有爆發感染，仍然有新鮮的食物供應，和家人也能保持聯絡，但他明顯感覺到，失去了原來輕松的狀態。船員群里，大家開始轉發哪些員工已經安全到家；父母也開始不停催，問他什么時候回家。

每日守著冷冷清清的船艙，船上的四名中國員工回家的愿望愈發迫切。“我們和公司提出申請，也答應了下來，但之后的回國計劃，因為航空政策受到阻滯，靠岸也越來越難。”王波有些無奈。


世界衛生組織制定的《國際衛生條例》第28條規定：不應當因公共衛生原因而阻止船舶或航空器在任何入境口停靠。但這一規定同時提到：如果入境港口不具備執行本條例規定的衛生措施的能力，可命令船舶或航空器在自擔風險的情況下駛往可到達的最近適宜入境口岸。

距離回國最近的一次是在7月。當時“賽琳娜號”停泊在菲律賓附近海域，王波收到公司的通知，船只將停靠馬尼拉，已為他們訂到航班回國。他興沖沖地收拾好行李，翹首等待。但菲律賓疫情爆發，船舶改變航線，轉移到馬來西亞海域。

王波知道，自己走不了了。雖然一開始就有心理準備，但失落還是難免的。“剛開始我都沒有拆開打包好的行李箱，只拿出一小部分東西，想著說不定還有可能，過不久就能回了。”王波很無奈。

這只箱子放在角落里，王波先是拿出了洗漱用品，然后是需要的某件衣服，再過兩天又需要拿出游戲機……日復一日中，這只箱子又被一點點拆了個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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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琳娜號”上帶陽臺的客房

“這幾個月以來，遇見的不確定因素太多了。好幾次說好準備停靠，到了臨近海域，又會臨時接到通知，不能靠岸。”王波說，這件事把他們幾個員工弄得很尷尬，幾次好不容易訂到的機票都被迫取消。

盡管被困在船上6個多月，但王波并沒有埋怨公司。他知道公司已經做了很多——船方為員工開放了9美金1G流量的的衛星網絡，把他們安排到有窗戶的游客房間中。與此同時，一直在幫助他們聯絡回家的途徑。

在船上的日子，郁悶情緒會不時冒出。以前，王波會選擇上岸和朋友找個餐館“搓”一頓。他最愛吃魚，中間劃開，撒上蔥姜蒜辣椒，一條色香味俱全的烤魚會讓他瞬間忘記煩惱，“一條魚不行，就兩條。”

但現在，他找到了另外的方式來發泄：去甲板跑步，或者去網上和不了解疫情情況的網友“抬杠”。

王波算得上是個溫和的人，正常情況下，很難做到“面對面”與人“杠”，“這算是一個發泄的窗口吧……”

這幾日，王波正在積極準備國際健康碼，逐日填報個人資料、健康狀況、出行情況等信息，為回家做準備。

他接到最新消息：有小艇會將他們轉移到其他郵輪，等待靠港。

待期：回家后會暫時找一份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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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賽琳娜號”上的內艙房

在船員微信群里，第一批回去的同事偶爾會羨慕王波：你在船上工作還有收入，我們至今待業在家。

在郵輪上工作，也的確曾是一件被羨慕的事。

因產業鏈長、帶動性強、影響力大、覆蓋面廣、國際化程度高，郵輪行業曾被譽為“漂浮在黃金水道上的黃金產業”。

郵輪旅游巨大的吸引力，已在近幾年呈現出強大變現能力。中船嘉年華郵輪有限公司公開的數據顯示，2019年，有近300萬中國旅客選擇搭乘郵輪出境旅行。

據報道，按照各家郵輪公司的原定計劃，MSC地中海郵輪本打算今年6月將旗下最新旗艦郵輪“地中海榮耀”號投放到中國首航；“皇家加勒比”號郵輪也打算在今年派遣3艘郵輪入華，還新增了奧運主題航線和長航線，甚至計劃在2021年將世界最大游輪“海洋奇跡”號引入中國內地；“歌詩達”號郵輪則準備安排一艘專門針對中國市場設計的新船，在今年底抵達中國。

郵輪業發展，也帶來了更多的工作機會。“相比國內，郵輪上工作工資更高，食宿不需要花錢，工作強度不大，還能看海，世界各地免費旅游。”王波細數了一通在船上工作的好處。

對于回家之后，王波也有些焦慮，“海乘這個職業有些特殊。平時的工作是根據一紙合同來的，船開了才發生勞動合同關系，一旦停航，沒上船的員工，就沒了基本的生活保障。”

迫于生活壓力，已經回去的朋友，都開始找工作了，主要是去商場、酒店應聘。有朋友告訴王波，對于返回船上上班，已經不抱太大希望了，“公司都開始全球出售郵輪了，再說誰知道全球疫情還要多久才能結束。”